浙江省2020年高考作文满分范文
《生活在树上》原文
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嚆矢。滥觞于家庭与社会传统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借鉴意义。但面对看似无垠的未来天空,我想循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的生活好过过早地振翮。
我们怀揣热忱的灵魂天然被赋予对超越性的追求,不屑于古旧坐标的约束,钟情于在别处的芬芳。但当这种期望流于对过去观念不假思索的批判,乃至走向虚无与达达主义时,便值得警惕了。与秩序的落差、错位向来不能为越矩的行为张本。而纵然我们已有翔实的蓝图,仍不能自持已在浪潮之巅立下了自己的沉锚。
“我的生活故事始终内嵌在那些我由之获得自身身份共同体的故事之中。”麦金太尔之言可谓切中了肯綮。人的社会性是不可祓除的,而我们欲上青云也无时无刻不在因风借力。社会与家庭暂且被我们把握为一个薄脊的符号客体,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尚缺乏体验与阅历去支撑自己的认知。而这种偏见的傲慢更远在知性的傲慢之上。
在孜孜矻矻以求生活意义的道路上,对自己的期望本就是在与家庭与社会对接中塑型的动态过程。而我们的底料便是对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角色的觉感与体认。生活在树上的柯希莫为强盗送书,兴修水利,又维系自己的爱情。他的生活观念是厚实的,也是实践的。倘若我们在对过往借韦伯之言“祓魅”后,又对不断膨胀的自我进行“赋魅”,那么在丢失外界预期的同时,未尝也不是丢了自我。
毫无疑问,从家庭与社会角度一觇的自我有偏狭过时的成分。但我们所应摒弃的不是对此的批判,而是其批判的廉价,其对批判投诚中的反智倾向。在尼采的观念中,如果在成为狮子与孩子之前,略去了像骆驼一样背负前人遗产的过程,那其“永远重复”洵不能成立。何况当矿工诗人陈年喜顺从编辑的意愿,选择写迎合读者的都市小说,将他十六年的地底生涯降格为桥段素材时,我们没资格斥之以媚俗。
蓝图上的落差终归只是理念上的区分,在实践场域的分野也未必明晰。譬如当我们追寻心之所向时,在途中涉足权力的玉墀,这究竟是伴随着期望的泯灭还是期望的达成?在我们塑造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浇铸我们。既不可否认原生的家庭性与社会性,又承认自己的图景有轻狂的失真,不妨让体验走在言语之前。用不被禁锢的头脑去体味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大海与风帆,并效维特根斯坦之言,对无法言说之事保持沉默。
用在树上的生活方式体现个体的超越性,保持婞直却又不拘泥于所谓“遗世独立”的单向度形象。这便是卡尔维诺为我们提供的理想期望范式。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上天空。
这篇满分作文曾经引发巨大争议,以下是我在知乎的回答
作为一个自认为文笔还算在水准之上的职业写字匠,我只能说,这篇满分作文里99%的字我都懂,不敢发音的那几个字词也大概能从全句的语境和生僻字的结构偏旁猜出意思,但放在一起,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先强调一下,考生在这篇文章里用了一些生僻字,比如
嚆矢,祓除,孜孜矻矻,婞直……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统计,说汉字一共几万个,而真正能在今天生活中可能用到的绝对超不过五千个,在这些字中,只有大概2000个汉字是频繁出现的,并且可供遣词造句、修饰文章。
我查了一下,现代汉语常用字表里涵盖了3500个汉字,这里已经有很多字是非汉语言专业人士和严肃文学从业者之外的普通人不能认识的了。
再进一步讲,使用最频繁、字义固定并成为各阶层中国人通识的汉字,只有300个。
据说,剔除非汉语言专业的从业者和学习者,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人所能认识的汉字平均不超过1500个,大学中文系教授水平的中国人的汉字识别量不超过3000字。
最后要强调一下“认识”汉字的定义,所谓认识,即认与识,看到一个汉字,要会读音、会造词、会造句、会默写,知道具体含义,这才能叫认识。
如果以这样的标准来看,我上面提到的那些数据,可能还要再打个折扣。
再来说这篇作文中提及或引用的外国名人:海德格尔,卡尔维诺,麦金太尔,韦伯,维特根斯坦,切斯瓦夫·米沃什
恐怕如果不是西方文学深度爱好者,不是西方哲学深度研究者,对这些人名不会有什么标签印象的。
我如果不查百度,只知道海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是哲学家,卡尔维诺印象中是个作家,其他那几位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百度证实了一下,我的印象没错)
一个高中生,写这么老气横秋、晦涩难闻、不知所云、不可救药的文章,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毕竟,他只是一个18岁的考生,未来有的是让他吃亏撞墙知道自己装X=作死的机会。
真正可怕的是,这种作文,居然被给了个满分……
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的文学基础在根子上正在走火入魔!
文字存在之意义,就是表达,最精准的表达。
这篇满分作文(简称 满文)恰恰相反,做了一次最模糊的泛化。
满文本身以及满文作者本人并没有错,他有他的主张和他认为的考试技巧,错就错在那些阅卷的老师。
让我想起当年我参加高考前的一些非常令人不悦的事。
老师在引导学生如何写高分作文时的一些价值观、技巧植入、主题选点,每一条都值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这就是中国高考的现状吧,几十年了,依然如故。
不能以自由之思想,表达自由之方向,是为桎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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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整理以上这篇我在知乎的答作时,不由得又想起了伟大的苏东坡,我在《识苏》系列文章里,专门详细讲述了苏轼年轻时的“高考作文”《刑赏忠厚之至论》
(详查个人文集“识苏”中的在高考作文里写架空历史的中二青年 )
以苏轼当时不世出之才学,也是要装X的,但比这份满分作文的腔调,不知强上多少倍。
时代造就英雄,因为有着欧公那样识杰赏智的文坛领袖,才会栽培与扶植起苏轼这样的文豪。
也正因为有着这份高考满分作文的阅卷老师这样的文学见识,才会让汉语文学每况愈下,青黄不接。
一篇高考满分作文,映射出的,是时代之于文学的不恭,文学之于时代的不敬。